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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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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巴車的鐵窗欄生了銹, 繡鐵勾落在蔣珂的袖子上, 下車經風一吹飄得無影無蹤。

她拎著兩個大行李包下了車站在車門外, 擡頭看向眼前的老火車站。廣場上還貼著鮮紅背景的大幅毛-主席畫像,都是這個時代特有的標志。

蔣珂正看著那畫像,一個女生從車上下來, 站在她旁邊也拎著包停住。

這是北京招的另一個新兵, 叫於怡姍, 舞蹈學校招來的尖子生。她的行李比蔣珂還多,足有三大包,費勁地拎了下小巴車, 這會兒已經擱腳邊地上放著了。

舞蹈教員周老師站著點了一下人頭, 便跟昌傑明和安蔔說:“你們兩個, 幫新來的同志拿行李。”

“是, 周老師。”昌傑明率先應聲,應完幾步過來接下蔣珂手裏的行李包。

蔣珂看他手裏還有一個他自己的小號帆布手提包,便把他的包要了過來,說:“這個給我拿吧。”

昌傑明也不客氣, 道一句:“也不重, 那你拿著吧。”

旁邊的安蔔還沒動身,陰測測地看了昌傑明一眼, 只好過去拎於怡姍腳邊的行李包。他拎了兩個,沒什麽話正要往前走, 於怡姍突然開口說:“安幹事, 您能幫我都拿了麽?我拿不動。”北方女孩子說話不顯嬌氣, 直剌剌出口就這樣兒。

安蔔頓住拎包的手,擡起目光上下掃了她一眼,這麽個大身架子,怎麽拿不動?但他掃視完於怡姍,也沒說什麽,默默轉身把第三個包也拎起來,都甩到肩上扛了。

往火車站裏走的時候,昌傑明不遮不掩地笑,安蔔上去一腳踹他屁股上。昌傑明只拎了蔣珂的兩個行李包,而安蔔掛著自己的包,還扛了三個大的。

就這樣,舞蹈教員周老師領著頭,昌傑明和安蔔兩個勞力扛著行李包走最後,蔣珂和於怡姍並施纖纖走中間。前後中都有人,以防兩個新兵走散走丟。

走的路上,施纖纖跟她們兩個說些軍隊的情況,讓她們心裏有個底。蔣珂和於怡姍不說話,只認真聽施纖纖說,“新兵入了部隊都要先入新兵連,進行三個月的新兵集訓。我們文工團招的人特殊一點,沒有什麽高強度和高難度的,主要訓練些基礎項目。一般人都會通過三個月的新兵集訓,正式進入文工團。但我聽說也有堅持不下來的,三個月沒到就打包回家了。”

聽起來有點辛苦,於怡姍看著施纖纖,問她:“那都訓些什麽?”

施纖纖想了想,“先是主要訓練一些基本軍姿,像立正、稍息、跨立,然後就是齊步、跑步、踢正步。戰術上也會有一些,不多,頂多讓你打個槍射個靶。最後呢,每天會有三公裏體能訓練,就是跑步,要計時計秒,這個一開始比較難熬……”

蔣珂聽施纖纖說話,想起自己上大學開學時候的一個月軍訓。訓完之後大家全部成了黑臉包公,脖子衣領邊緣裏外是兩種顏色。戴著帽沿兒那麽短的軍帽是沒有用的,還焐得一頭汗,晚上到宿舍頭發都是餿的。

那時候好歹還有各種護膚品,每天晚上盡力搶救一番。現在什麽都沒有,不知道三個月之後是副什麽鬼樣子呢。

蔣珂這麽想著,又聽施纖纖說:“怡姍體格高大些,應該沒問題。就是可兒,怕你堅持不住。”

蔣珂聽了這話忙搖搖頭,“我可以的,我沒問題。我身高163公分,體重98斤,剛剛好,就是骨架子小,細腿細胳膊,看起來有點弱不經風,其實不是,身上可肉了……”

她說完“身上可肉了”,就聽到身後兩個人齊聲發出了一聲笑。她回過頭去,目光不偏不倚地和安蔔碰上,又移開看了眼昌明傑,便轉回了頭來,沒再說話。

後頭昌傑明和安蔔扛著東西越走越慢,慢慢和蔣珂幾個之間的距離拉大了些。昌明傑沒正形,沖於怡姍努努下巴,跟安蔔說:“這個,就這個好,高挑豐滿,上凸下翹,比鄭小瑤身材還好,你不就喜歡這樣的麽,可以試試。”

安蔔騰不出手來,又擡腿踹了他一腳,“喜歡自己上。”

昌傑明被他踹到了一邊,立了片刻追上他,“嘿,裝什麽正人君子呀?”

火車票是舞蹈教員周老師去買的,總共六張,都是硬席臥鋪。

蔣珂捏著那軟塌塌淡粉色的和糧票大小相當的票證,跟她們一起上火車。在鋪位的走道裏找到自己的鋪位,便歇下腳來。然後聽著火車拉鼻兒,哐啷哐啷地走起來。

晚上的晚飯是隨便湊合吃的,火車上的東西,吃個半飽。

等到天黑,各人都上了各人的鋪子,隔著鋪位層板再閑說幾句話,便都扯上了被子開始睡覺。

周老師之所以帶她們趕這趟夜班火車,就是想節省那麽一點時間,早點帶新兵到軍區報到。

蔣珂躺在鋪位上,並不能很快睡著,火車的轟隆聲,和鋪位不時的晃動,都擾人入眠。她閉著眼睛,身子隨著鋪位輕輕地晃。這樣下來也有了些零星睡意,似睡似醒間開始做夢——她的親生父母和爺爺奶奶在她的火車鋪子下,拽她的粗麻被子叫她:“可兒,快醒了,到家了。”

她想著醒了就到家了,便努力要睜開眼睛來。可真正睜開的時候,還是漆黑的火車車廂,她還是躺在上鋪鋪位上,什麽人也沒有。

夜裏有些涼,她把伸在被子外的胳膊收進被子裏,吸了一口很長的氣。

雖還是在半夜,她也再沒有了一絲困意。頭腦很清醒,能清晰地在眼前描摹出剛才在夢裏出現的親人模樣。

其實她不是沒有想過,自己往前穿越了近五十年,她的爸媽還沒有出生,但是爺爺奶奶是在的。可為什麽從不提起也不去找呢?一是沒錢,買不了出北京的火車票。二就算有了錢,也讓她找到了自己的爺爺奶奶,但能去認麽?

她在穿越過來的頭半個月就想明白了,她在這個時代,只屬於蔣家,只能是蔣珂。

她在鋪位上翻來覆去地再睡不著,便起身爬下鋪子穿上鞋去洗手間。等洗手間門從裏頭打開有人出來的時候,發現是安蔔。她低著頭也沒說話,和他錯開身子進去。

在裏面呆了一陣出來,安蔔靠在對面的車廂壁上還沒走。她便沖他點了點頭,低聲招呼了一句:“安幹事。”

安蔔看著她,忽問一句:“不叫首長了?”

蔣珂覺得有些尷尬,那天情急之下看到他的四兜軍裝,怕自己體檢不合格,便脫口叫了他首長。

安蔔看她不說話,也不再跟她多說什麽,讓她,“回去睡覺吧。”

“是。”蔣珂應一聲,轉了身往自己鋪位那裏去。

蔣珂的鋪位在上鋪,下面睡著施纖纖。大約是被她起來吵醒了,這會兒正瞇著眼看她,口齒不清問了句:“大半夜的不睡覺,和安蔔在那裏嘀咕什麽呢?”

“沒有啊。”蔣珂往鋪子上爬,上了鋪位,看下頭施纖纖沒再說話,自己也便閉眼開始養神。

火車從北京到南京,路上花了十五個小時。到南京的時候,是早上八點鐘。

蔣珂跟著施纖纖幾個人出火車上天橋,手裏還拎著昌傑明的小號帆布行李包。

下天橋就是火車站的出站口,大門是兩扇鐵柵門,門外站著許多來接人的人。有的騎著自行車,有的騎著三輪板車,還有拉著排子車的。

蔣珂幾個緊緊跟在舞蹈教員周老師身後,以防被人群沖散。出了火車站,找到軍區派來接人的綠皮卡車那,自然是搬行李上車往軍區去。

昌傑明上了車就直接坐下來往車廂上靠過去,微微搖著腦袋,松口氣說了句:“終於回來了。”

不管去哪裏,出差都不是件輕松的事情。

周老師不坐鬥廂裏,往前頭司機的副駕上坐著去了。蔣珂上了車坐在鬥廂門邊上,旁邊坐著於怡姍。她聽著車鬥廂裏幾個人說話,自己並不參與。一路上目不轉睛,盡盯著窗外的街景看了。這些街景,說熟悉也不熟悉,說不熟悉吧,好像又有那麽點親切感。

穿越前蔣珂也不是南京人,她是在葑門出生的蘇州人。大學是在南京上的,但也只上了一個學期。她去過紫金山、夫子廟,逛過新街口、中山陵。當然,這些膚淺的記憶,並不能證明她了解南京。

她一直盯著窗外的景色看到軍區,等綠皮卡車進了軍區大院兒,她才把這些回憶都打包收疊在腦海深處。

軍區大院兒一入門,那迎門掛的,也是背景鮮紅的巨幅毛-主席畫像。

進了軍區下了車,舞蹈教員周老師就把蔣珂和於怡姍交給了施纖纖。任務也簡單,帶著兩位新兵到文工團營房,找到新兵宿舍放下行李來。然後再帶著兩個人熟悉熟悉周圍環境,譬如哪裏是練功房,哪裏是排練廳,哪裏是女兵澡堂,哪裏是飯堂,哪裏又是領導開會的小禮堂和她們進行表演的大禮堂等等。

等這些都安排好了,這一季招收的幾個文工團新兵就要一起去新兵連報到,服從安排進行為期三個月的新兵集訓。通過了新兵集訓,他們便可入編文工團,成為一名真正的戰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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